夜色如潮,逐渐淹没山林,山峰密密麻麻又高低错落,像错位叠在一起的一层层浓淡不一的墨色剪纸,直到延伸到了眼前,才变得立体、真实、有细节。 这样的夜色似乎将一切都沉寂下来。 沉寂总会让人心生困倦,马北从竹椅上站起来,伸了个懒腰,暗自琢磨着今晚应该没啥事,要不偷偷溜回去,今天“开天门”,村里肯定热闹,要是回去摸两把牌再回来接着守着,应该不会被发现……… 忽然眼前闪过一束亮光,马北拿起靠在竹椅边的□□,等看清那辆车后,又将□□放下。 是铁手他们的车。 马北一直挺看不上铁手,就是一个开车的,成天在村里满嘴跑火车,吹得自己多有能耐,还给自己起个名字叫“铁手”,真遇到事怕是跑得比兔子还快。 不过,马北摸了摸新冒出的胡茬,这铁手不是刚开车出去没多久吗?这么这就回来了? 车到了眼前,稳稳当当停了下来,车窗摇下,果然是铁手那张脸,他身旁的铁牙闭着眼靠在椅背,应该是睡着了。马北看着铁手这张脸就来气,况且他还耽误了自己回去“摸两把牌”的打算,语气自然是好不了: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走夜路吓尿裤子了?” 往常铁手听见这话总要跟他呛两句,这一次他却没说啥,只是回答道:“车灯坏了,先回来修一下,反正这批货也不着急,麻烦开开门。” 马北觉得自己一拳打空,又不好再说什么,只得去给他把横杠抬开,一路上还以铁手能听见的声音“小声”嘟囔着:“还车灯坏了,别是为了偷懒自己砸碎的,村长知道饶不了你……” 铁手也没接茬,冲他点点头就开车继续往里走。 马北看着茫茫夜色背景下铁手渐渐驶远的货车,心里不由得犯嘀咕:怪事,平时一点就着的炮仗今天这是怎么了? 他哪里知道,那炮仗身侧,有一把长刀紧紧抵住他的腰,随时准备给他来个“流血五步”。 季姜手轻轻搭在椅背上,语气堪称温柔:“干得好,别紧张,只要你不耍花样,你肯定能不少一个零件地看见明天的太阳。” 铁手抖得更厉害了。 沈程川没注意这边季姜威胁人,他将头贴在车窗玻璃上,一直警惕地盯着窗外。 突然,他一下子坐直,大喝一声:“停车!” 铁牙吓得猛踩刹车,季姜连忙收了刀,凑到沈程川旁边,一看窗外,瞳孔皱缩。 不知不觉车已经绕到了山的另一面,处在半山腰能把山下俯瞰得一清二楚。季姜原本以为,“村”是一个代号,没想到这看起来真是一个村落,沿着山势修着这里最常见的粉墙黛瓦的房子,从窗户中伸出竹竿,上面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,有的窗口还支着一个台子,晒着辣椒和萝卜丝,真像寻常人家,只是大多黑着灯,大片大片的房子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。重叠的房屋形成碗壁,包裹着山下的一小片平地。 这一点珍贵的平坦地居然没有像外面一样被用作耕地,而是在中央搭了一个戏台。让季姜惊讶的正是这里的景象,戏台前人头攒动,众人举着火把,还有人在高呼着什么。 难道是埋伏? 季姜回过身扼住正打算偷偷开车门溜走的铁手的脖子,另一只手指着窗外:“这是怎么回事啊?” “这……这是开天门,祭神灵,每个月都有,全村都要参加的。” 季姜点点头,勉强相信了,松了手,朝他勾了勾手指,铁手下意识伸了头,季姜一记手刀劈了过去。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季姜和沈程川沿着山路穿行在屋舍间,虽然大多数房屋都熄着灯,但两人还是很小心,一路轻手轻脚、东躲西藏,生怕从哪冒出一个人,到时候一嗓子把人都喊过来,那可真是自投罗网的典范了。 沈程川压低声音问道:“你说,他们俩是被关在哪了?” “这谁知道呢,找呗,话说这里人三更半夜不睡觉聚在一起干啥呢?开什么天门?”季姜一面扒窗户往里面看一面回答道。 “好像是傩戏。”季姜听见沈程川低沉的嗓音,下意识回头,发现正好能看见下面的戏台上,有五个在台上跳舞,都戴着五官扭曲、甚是夸张骇人的面具,看不出性别年龄,动作粗犷大气,时而向前向后,时而绕着戏台转圈。 “傩”意为“惊驱疫厉之鬼”,起源于汉族先民的自然崇拜、鬼神崇拜和巫术观念,以傩舞与祭祀为主,祭祀神仙,驱赶妖鬼,具有强烈的宗教和艺术色彩。 然而真正吸引季姜目光的,是坐在戏台边缘中央的一个老头,他没有戴面具,穿着深蓝色服饰,一边拉着二胡一边咿咿呀呀唱着什么,看起来毫不费力,然而声音浑厚、穿透力极强,离得这样远,季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,虽然